Twitter不是火箭科学——它更难

自收购推特（Twitter）以来，亿万富翁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一直在努力使这一平台更具吸引力和盈利能力。他试图将推特从依赖广告的模式转变为基于订阅的模式，并解雇了半数员工。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计划就是“尝试很多愚蠢的事情，然后保留那些行得通的”。到目前为止，这种改造推特的方式正引发混乱；许多广告商已撤资，而专家预测，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如此快速地修改代码，网站将可能崩溃。马斯克似乎认为，这些问题只是他试错过程中的成长之痛。这种思维方式曾帮助他其他事业取得成功，比如他的太空探索公司SpaceX。那是因为在开发火箭方面，试错是有价值的。每一次发射的成功与失败都启发了设计改进，以提升效率、安全性与稳定性；如果一台试验性无人机在海上平台爆炸，这种挫折也能教会工程师下次如何更好地着陆。太空旅行虽然复杂，但它并不是特别“复杂系统”。复杂系统是指各个部分以更微妙的方式相互作用，从而产生超出这些部分总和的模式。电力系统、生态系统、全球气候以及我们自身的行为都是复杂系统的例子。而在社交网络上，个体之间的互动产生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反馈循环和混乱的关系，使得简单的数学模型几乎无法用于预测未来，更别说加以控制了。马斯克的赌注在于，将他那套试错的哲学应用于推特，会带他走向前所未有的境地：拥有一个规模庞大、健康且盈利的社交网络。问题是，不同于月球或火星，我们其实不知道如何到达那个目标——这是一个工程技术无法解决的难题。并非我们不努力去尝试。当今的互联网拥有一个由一代最杰出人才耗费数十年打造的庞大数字社交生态系统，预算可达数十亿美元。这些社交网络的共同目标是连接人与人——并以可持续的方式创造盈利。尽管互联网的研发投入已远超阿波罗计划，但这些平台仍然放大了虚假信息，煽动暴力与种族灭绝，损害心理健康，破坏公共卫生，并削弱民主进程。甚至它们的盈利能力也受到威胁，科技公司正面临股价下跌，进行大规模裁员。对马斯克来说不幸的是，即使他的方法曾使SpaceX取得成功，却未必能解决这些问题。相比经营社交媒体网站，开发安全的火箭其实要困难得多——它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首次将宇航员送往月球的土星五号火箭必须压缩并安全释放足够能量以脱离地球引力；而或许更宏大的挑战是开发一个导航系统，可以安全可靠地将火箭送往月球表面并完好无损地返回地球。然而，所有这些操作所需的数学计算，都可以由一个比你现在用来阅读这篇文章的设备弱上百万倍的计算机完成。之所以可以用如此“弱小”的计算机将火箭引导至月球，是因为这些数学问题本身可以被轻松解决，甚至人类（确切地说，是极其优秀的人类）也可以解决。轨迹和修正都可以简化为物理学中已知的方程，而输入也能映射到可预测的结果。这些同样方程对于今天的SpaceX来说，和几十年前对NASA来说一样有用。设计飞船的过程就是安全地实现这些已知方程，并输入一个期望的目的地。从这个角度看，在SpaceX解决问题属于复杂但不“复杂系统”。然而，马斯克在收购推特时，已经从“复杂问题”进入了“复杂系统”的领域。他对此已有初步体验，比如特斯拉开发全自动驾驶汽车的项目。对于这个项目，挑战并非来自导航系统的开发，而是来自车辆、人类与环境之间的互动。没有一套简单的方程式能说明行人和驾驶者、或他们周围物体在每种情况下将如何行动——或者汽车如何才能完美避开这些障碍物，安全抵达目的地而不造成伤害。同样，我们缺乏一套明确定义的数学理论，能够指导我们的社会系统走向未来，更不必说某个遥远的将来点了。社交关系的复杂性多年来困扰着各大社交平台，导致一些看似微不足y的政策产生了巨大的意外后果。为提高用户参与度而设计的算法意外地放大了世界各地的右翼政治人物。放任用户传播假新闻的宽松监管政策影响了多场选举，并在疫情期间引发了公众健康危机。就本周在推特上，马斯克更改验证政策（该政策用于确保推特账户的真实性）的决定，就引发了一波假冒用户账号，他们化身为真实人物和品牌，分享恶搞和玩笑，最终迫使其暂停了新的订阅服务。不仅社交平台的问题尚未解决，我们甚至没有一套清晰的理论，解释为何在看似彼此不相关的技术中，这些问题反复出现。为什么像WhatsApp这样的短信平台，和像YouTube这样的视频网站，会遇到类似的虚假信息传播和用户极端化问题？如果存在某种简单的设计改进，既可解决这些问题，同时又不损害社交平台的盈利能力，设计师早就发现了。即便马斯克相信他的那种火箭科学式的试错方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他也应意识到，现在面临的赌注要高得多。在太空中，即使是最糟糕的事故（尽管这些事故是悲剧性的），其代价也不过是几十条人命，而经济损失在亿万富翁的财富中不过是九牛一毛。但面对社交媒体，他无法进行多次试验，这些试验不会带来太大人道后果。相反，关于数字社交系统设计的决策，可能影响数百万人，改变全球政策，甚至撼动整个金融体系。在推特上，马斯克对火箭上宇航员健康的任何担忧，都必须放大到整个国家或群体的层面，这些群体的命运都悬于他的一念之间。诸如言论自由等模糊的原则，对社会的引导效果并不比对火箭的引导更好。最终，我们必须将一些具体的指导原则写入代码，每一行代码都是一种调整，推动社会向某个方向前进，但我们并不清楚应该前往何处，或如何到达那里。将推特当作火箭来对待的他，无意间改变了航向，而我们所有人正身在其中。在海上平台爆炸可不是学习的机会。这正是埃隆·马斯克——或者任何个人——拥有社交媒体平台所面临的核心问题。显而易见，工程决策会影响整个社会，但我们目前并没有一个框架，可以在事前衡量这些影响。我当然也没有关于我们应如何处理社交媒体的所有答案——也没有人有。但以“快速行动、打破一切”为原则，显然是错误的做法。这是一篇观点与分析类文章，文章中表达的观点并不代表《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