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可能伤害儿童。新法规能有所帮助吗？

本周，美国外科医生总长维维克·穆尔蒂（Vivek H. Murthy）发布了一项警告，指出社交媒体对儿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带来的风险。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已经持续恶化多年，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社交媒体平台可能是造成这一现象的部分原因。然而，专家们仍在争论这些平台到底有多大影响——以及新的和正在提出的法律是否真的能改善这一状况，还是最终会侵犯言论自由而未能触及问题的根源。众多研究表明，自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普及以来，美国及其他国家青少年的抑郁、焦虑、孤独感、自残和自杀率急剧上升。事实上，目前自杀已成为13至14岁人群的主要死因，同时也是15至24岁人群的第二大死因。2021年10月，美国儿科学会宣布全国儿童心理健康“处于紧急状态”，指出新冠疫情加剧了已有的危机。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在2022年也发布了类似警告，称在调查中发现，近半数高中生在过去一年中持续感到“悲伤或绝望”。据CDC称，LGBTQ群体和年轻女性的身心健康状况尤为糟糕。然而，社交媒体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一直存在广泛争论。包括圣地亚哥州立大学的珍·坦吉（Jean Twenge）和纽约大学的乔纳森·海德特（Jonathan Haidt）在内的部分研究人员已发出警告，认为社交媒体可能是青少年孤独感加剧等现象的最合理解释。其他研究人员则态度较为温和。2019年，斯坦福大学社会媒体实验室创始主任杰夫·汉考克（Jeff Hancock）及其同事完成了一项对226篇科学论文的元分析，这些论文涵盖了自2006年（Facebook向公众开放的年份）以来的数据。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社交媒体的使用与抑郁和焦虑的轻微增加相关，但同时也带来了归属感和联系感的提升。“当时我认为这些影响微乎其微，可以相互抵消。”汉考克说。然而，此后又陆续出现了更多的研究，他逐渐对社交媒体的潜在影响更加担忧。汉考克仍认为，对大多数人而言，大多数时候社交媒体的影响是轻微的。他指出，睡眠、饮食、锻炼和社交支持总体上对心理健康的影响远大于社交媒体的使用。尽管如此，他指出，当社交媒体以负面方式使用时，例如用以网络骚扰前伴侣，它可能会对心理造成“极为有害”的影响。“你可以在其他一些成瘾行为中看到类似情况，比如赌博。”汉考克说，“许多人可以参与赌博，但不会出现问题。但对于某些特定的人群，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一些近期研究试图澄清社交媒体和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例如探讨是社交媒体的使用导致了抑郁，还是因为抑郁的人才更积极使用社交媒体。为提供因果证据，麻省理工学院的经济学家阿列克谢·马卡林（Alexey Makarin）及其两位同事比较了2004年至2006年间Facebook在不同美国高校逐步推出的情况与当时学生的心理健康调查结果。他们于2022年发表的研究发现，Facebook的出现伴随着抑郁症和焦虑症发病率的上升，以及学业表现的下降。马卡林表示，他们记录到的许多伤害来自于社会比较：学生们查看同学的在线资料，觉得自己“不如他们生活更美好、聚会更多、朋友更多、长得更好看”。Facebook的母公司Meta未在截稿前对此作出回应。其他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在一项研究中，参与者在2018年美国中期选举前四周被支付费用以停用Facebook，并在停用期间报告了自己的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有所提升。2023年2月，威尔士斯旺西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减少每天15分钟的社交媒体使用时间，可能带来身体健康的益处，例如增强免疫系统功能。“总的来说，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社交媒体确实对心理健康产生了负面影响，”马卡林表示。“我们并不是说社交媒体可以解释心理健康问题100%的上升……但它可能解释了相当大的一部分。”美国心理学会（APA）首席科学官米奇·普林斯泰因（Mitch Prinstein）表示，最近该组织发布了关于青少年使用社交媒体的建议，并指出社交媒体本身并不固有地有害或有益。“如果我12岁，正在阅读《科学美国人》杂志，并通过社交媒体与朋友交流文章的有趣之处，”他说，“这与‘访问展示如何自残并藏起来不让父母发现’的行为完全是两回事。”他建议，社交媒体公司应删除潜在有害的内容，让年轻人更安全地使用社交媒体。除了有害内容外，普林斯泰因还担心社交媒体对青少年睡眠（从而影响大脑发育）的影响。“没有哪个孩子应该在晚上9点后还使用手机，”他说，“除非他们打算凌晨才睡。”但实际上，关闭社交媒体应用并放下手机是困难的，普林斯泰因指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平台的设计旨在尽可能长时间吸引用户注意力。非营利组织“儿童与屏幕：数字媒体与儿童发展研究所”执行董事克里斯·佩里（Kris Perry），以及前加州州长加文·纽森的高级顾问，也同意这一点。她指出，除了被应用程序设计所吸引之外，青少年还害怕令同龄人失望。“孩子们真的担心，如果他们没有立刻点赞朋友的帖子，就会失去友谊，变得不受欢迎，”佩里说。关于社交媒体危害的新研究激增，促使立法者采取行动。除了1998年通过的《儿童在线隐私保护法》外（早于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兴起多年），美国国会从未真正介入过孩子们在线上的活动。“这是一个几乎没有监管的野蛮世界。”普林斯泰因谈及监管缺失时说。然而，自2021年以来，当一位Facebook的内部人士作证称该公司知道其平台伤害了青少年心理健康（Facebook否认了这一指控）后，共和党和民主党议员都开始效仿欧洲对互联网实施更严格监管。在联邦层面，国会成员已提出一系列重叠的法案：至少两项将完全禁止一定年龄段以下儿童使用社交媒体，其他法案将限制定向广告和数据收集，赋予青少年更多控制其个人信息的权力，优先考虑家长监督，促进进一步研究，并要求社交媒体公司对未成年人接触的有害内容负责。尽管目前还没有任何法案通过，但乔·拜登总统似乎基本支持这些措施。在2月的国情咨文演讲中，拜登表示：“我们必须最终对那些为了盈利而在孩子身上进行实验的社交媒体公司负责。”同样在本周外科医生总长发出警告的当天，白宫委托了一个特别工作组，研究如何改善上网儿童的健康、安全和隐私。同时，各州立法机关也纷纷介入。加利福尼亚州最近通过了一项旨在保护儿童在线数据的法律。蒙大拿州禁止使用TikTok。阿肯色州和犹他州则规定，社交平台必须验证用户年龄，以及未成年人开设账户需获得父母同意。其他许多州也正在审议类似法案。在目前联邦层面悬而未决的法案中，可以说《儿童在线安全法案》（KOSA）已获得最多的关注。该法案由田纳西州共和党参议员玛莎·布莱克本和康涅狄格州民主党参议员理查德·布卢门塔尔共同提出，要求社交媒体公司屏蔽未成年人可能接触到的危险内容。它还旨在保护个人数据，并限制诸如无限滚动和自动播放等成瘾性功能。KOSA的支持者包括“儿童与屏幕”组织、美国心理学会和美国儿科学会，以及一些因孩子在被持续网络欺凌后自杀的父母。反对KOSA的一方认为，限制有关LGBTQ问题的言论可能会对这一群体产生不利影响。“这种支持，甚至获取信息，是一种巨大的优势，”普林斯泰因说。“在过去，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源。”电子前沿基金会数字战略副总裁杰森·凯利（Jason Kelley）表示，相较于KOSA这样的法案，他更倾向于看到更强有力的反垄断法，这些法律可能会增加平台之间的竞争，促使每个平台为了脱颖而出而改善用户体验。“更多的选择将迫使社交媒体公司重视用户的兴趣、需求、安全和隐私。”他说道。随着关于最佳立法解决方案的争论仍在继续，科学美国人采访的所有研究人员在一点上达成一致：了解这些平台的更多信息将有助于我们准确了解它们是如何造成伤害的。为此，KOSA将要求社交媒体公司向学者和非营利组织开放其严格保密的数据集。“我们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汉考克说，“因为我们被阻止了。”如果你或你认识的人正在经历困难或有自杀的想法，援助是可获得的。请拨打或发送短信至988自杀与危机生命线，或通过在线生命线聊天寻求帮助。